兴隆在饮食风格上极受印尼、马来西亚等国家的影响,不过别忘了一个事实,好多在东南亚国家扎根了几代的所谓本地人,其祖先也可以追溯到中国福建等地。但这些历史上的迁徙、分散、汇入造成了一种广泛的融合,表现在语言上,客家话、闽南语还有粤语都是交流工具,最后形成一种“南洋普通话”,算是一个最大公约数。表现在饮食上,你可以叫它是华侨味,也能说它有南洋风韵,本质上,是一种风味上的杂糅,而这些杂糅主要以香料来体现。一个外来者在这样的杂糅里寻找华侨风味的线索,是件很有意思的事。
到这儿之前,我对兴隆知之甚少。距离兴隆最近在机场在三亚,出凤凰机场,开车两小时能抵达。一下出租车,兴隆给我的第一个小小震撼是亮橙色的,它是主街路口一栋楼的颜色,上面写满巨大的口号,比如——“世界的兴隆,咖啡的王国”,那个瞬间我有点恍惚,差点以为我来这儿是做咖啡报道的。然后我看手机定位,订好的酒店遍寻不着,打电话给前台,对方说就在这栋橙色楼里。就这样,我住进兴隆镇最亮眼的楼,它的主业是生产和出售咖啡,住宿只是个顺带脚的小生意。
“兴隆咖啡是世界一流的”,本地人讲起咖啡,最喜欢提到的就是这句话,因为它语出周恩来总理。据说,当年周总理到兴隆喝过咖啡后对它大加赞赏,兴隆咖啡随后享誉全国。随着东南亚华侨将带回来的咖啡树苗,通过扦插技术培养成适合兴隆气候的苗种,这种改良过的罗布斯塔品种咖啡开始在这里大量种植。炒制技术也由华侨引入,现在看来挺特别,他们会在翻炒咖啡豆时加入牛油、白糖和盐,以此缓解豆中的酸味与杂味。老一代兴隆人到现在还记得,当年那个全国第一家咖啡厂就在主街尽头,它一开工,整条街都是咖啡的香气。这种随处可以喝到的兴隆咖啡被称为“炭烧咖啡”,但对喝惯现代咖啡的年轻人来说,是难以适应的。当然,咖啡种植如今已经式微,不过兴隆人喝咖啡的习惯没有变。
建国后及至七八十年代,全国建设的80多家华侨农场中,兴隆华侨农场算是其中规模较大的。1951年,国家在海南规划出16.5万亩地,算是蛮荒之地,基本上没有什么原住民。这片土地迎接的第一批华侨来自马来西亚,共计756人,第二批华侨要等到10年后从印尼接回,越南华侨来到兴隆则在1978年。兴隆华侨农场先后安置了21个国家和地区的总计1.3万多人,其中90%来自东南亚国家。
华侨归来,带回来的不仅有农作物,还有工艺技术,他们从零开始艰苦创业,一点点建设起农场,起初开垦种植的经济和战略作物最重要的包含咖啡、剑麻、胡椒、橡胶等。农场有自己的医院、学校甚至派出所,后来发展为镇。街上随便问一个人,十有八九就是归侨后代。兴隆文化和华侨文化几乎能画上等号。
了解这个背景后再去看兴隆饮食文化上的特点,才能理解它在海南是多么独特的一个存在。虽然2007年,兴隆被划归到了万宁市,但它在文化质地上与万宁市乃至海南省显然“貌合神离”,当兴隆人说,“这样的一个东西出了兴隆就没人吃了”,那是个朴素的陈述句。
所以当兴隆人跟你说起,此地有4万非流动人口,咖啡店倒有200多家时,还请不要感到惊奇,一方面兴隆人的确有喝咖啡的习惯,另一方面他们说的咖啡店,其实是种茶餐厅。其他海南人管这种店叫“老爸茶店”,店里有咖啡,有奶茶(但兴隆人管它叫“茶奶”,是款红茶中加入炼乳的热饮),有糕点,也有炒饭粉汤等。本地人早上到店,点一杯咖啡、一份糕点,很常见。
我们在这里住了9天,确实在街巷里见到许多这样的老爸茶店,它们有的就开在居民楼下,炎热的夏天也不开空调,窗户很大,门窗洞开,头顶悬吊扇,将通风做到极致。人们喜欢坐在户外,任凭热风炎炎吹在脸上,假如再点一份粉汤,里头再稍搁点辣椒,绝对是一场热汗洗礼。经过几次筛选,我最后将每天的早餐定格在“华东里”。这是一家开到第16个年头的老店,老板姓李,由两口子经营。
老李是印尼归侨后代,开店之前,夫妻二人在兴隆开了家纪念品商店,做游客生意,头尾有10年时间。等到旅游业淡下来,二人一合计,开了这家店。我到华东里,虽然也尝试各种东西,但最喜欢的还是粉汤。兴隆粉汤分两种,一种是米粉,一种是河粉,同时都可以炒,米粉在兴隆的餐馆里大行其道,炒米粉代替米饭,是一桌人必点的主食。但早上吃粉汤的人显然更多。
华东里用整鸡和棒骨熬煮汤底,每天煮一大锅用来下米粉,因此足够鲜美。不过一碗粉汤最抓味觉的,要数出锅后丢进去的一把油炸红葱头。红葱头是印尼料理常用的香料,比如咖喱料就缺它不可。兴隆餐馆的厨房里,这种炸红葱头是常备料,据说油炸的过程极香,我只有机会凑近嗅一整袋炸好的,那是我在兴隆被香料味深深吸引的几个时刻之一。
当然,要说华东里的拿手好戏,还得是糕点,它们就陈列在柜台,种类不多,但经常有居民买回家去当茶点。老李做糕点的手艺是跟家里长辈习得,配方有改良,最大的不同是甜度一减再减。印尼人吃东西是很甜的,它店里有种甜煎饼很特别,面粉以椰浆拌匀,出锅后还要淋上炼乳,吃起来松脆硬朗,很有回味,下午茶时分点的人挺多。
这种咖啡店里,南洋风味的糕点总是主角。“华南宝”是另一家也开了十来年的店,铺面是老板自己的,墙上有墙绘,描述的主角依然是兴隆咖啡。有意思的是,老李最初开店,头五年租的就是这个店铺,后来华南宝老板娘的儿子在外工作几年后回到老家,无事可干,老板娘就决定利用这个铺面,给儿子开个店,算是有个营生。后来我们在“莲姐山庄”采访,与兴隆镇大名人莲姐的女儿聊天,她提到说她的女儿,跟“华南宝”老板娘的儿子是夫妻俩——要说兴隆镇有多小,这就是例证。
再说回“华东里”。老李夫妇重新找到的铺面,倒是比原来又更大了些,而且紧挨着河,水声潺潺,三面通风,在我这样的外来者看来,很有“梦回印尼”的感觉,它轻易地召唤起我4月份在印尼首都雅加达中国城采访的记忆——海洋性气候、热风、吊扇、潮气、人们黝黑的皮肤、皮肤上一层层细汗……历历在目。我们此行在小镇里寻找国际美食,那些制作南洋风味的正经餐馆固然是重点,但我认为最得神韵的却还是这类咖啡店的氛围。
有一天,当我在“温心屋”闲坐,提到我这几天食欲不振时,店主老太太梁惠贞拿出一种酸角让我吃,她叮嘱儿子用它们泡一壶水,说这个开胃,随后又将一整袋酸角赠予我。酸角是酸豆的果实,学名罗望子,热带居住者擅长用它消暑降火。梁老太太说这是野生的,果实用盐和糖腌过后可以常温下长期存储,颜色黑郁,入口酸中还略有甜,生津效果极好。温心屋也是老爸茶店,它在兴兴路上开了许多年,店堂里每天上午倒也挺热闹,梁惠贞和她丈夫的归侨老友们,每天上午都要在这里聊天。
斑斓七层糕是许多咖啡店(老爸茶店)一定要做好的一款糕点,它是印尼特色,绿白相间,吃起来椰香很浓,质地绵密弹牙。4月在印尼,我曾在巴厘岛品尝过,那是在几个年轻华人开的超小咖啡馆,也是我们在印尼碰到的少有的会讲中文的华人移民后裔,他们很高兴碰到来采访的中国记者,拿出来那种绿糕点让我们尝。但我只敢咬了一口,实在太甜了。果然兴隆人做的斑斓七层糕明显就要好入口很多。
七层糕里的绿色与白色,分别来自斑斓叶和椰浆,而这两种来源于植物的食材,正是兴隆风味里两种关键元素。
兴隆人会将斑斓当盆栽养起来。它外形挺像兰花,只是叶片更粗阔一些,榨汁后颜色稠绿,餐饮从业者昭翔告诉我说,有可能可以将它理解为兴隆版本的抹茶,不仅为糕点甜品提供讨喜的绿色,而且与椰浆是绝配,调配得当有独特风味。他所在的企业正在将斑斓汁制作成冻干粉,他说比起抹茶粉,斑斓粉还有个好处是易溶于水,没有茶的涩感。不过我摘了一片新鲜斑斓叶咀嚼,几乎完全无味,对它在味觉上的贡献不免有点怀疑。但喜欢使用斑斓叶的厨师告诉我说,它味道确实很淡,榨汁后会浓郁一些,而且由椰浆提点后,能为料理嵌入若有似无的清香。
一旦觉察到斑斓的绿,会发现斑斓在兴隆餐馆里无处不在。除了糕点,还有一道菜叫作“斑斓叶排骨”,实际上的意思就是用斑斓叶裹上排骨再炸,试图在排骨里嵌入斑斓的清香。过去斑斓叶最常用于糕点,但到了年轻人手里,开发出的“斑斓菜单”很受欢迎,“80后”盘姐开了家店干脆就叫“斑斓芯”。她提纲挈领,以斑斓为核心去创建菜单,从里到外,开了家完全不同于“老爸茶店”的新式样餐厅。
盘姐开店是在2016年,起初也从众,跟华东里这样的店区别并不大。疫情发生后,经常无法开门营业,特别是2022年,盘姐就在店里搞研发。她想,店一直都叫“斑斓芯”,思路是对的,却没有能打的斑斓类产品。她干脆将云吞这些常规单品砍掉,整肃后的菜单,能够正常的看到斑斓嵌入了各种各样的小吃甜点里,当然,也重新装修,变成更适合外来游客打卡的风格。
最受欢迎的要数斑斓椰奶清补凉。普通清补凉汤汁是白色的,盘姐在椰奶里加入了斑斓汁,与此同时还加入斑斓冰沙,一个看上去并不大的创新,效果却出奇地好。清补凉在海南、广西等地都以糖水形式出现,内容物多有芋圆、绿豆、凉粉等消暑元素,不过兴隆的清补凉里还有一味独特的印尼元素,名叫“角滑”。盘姐告诉我说,这个角滑是印尼语的音译。我看这翻译挺形象的,它是绿色的面条状细长物,滑滑溜溜挺狡猾。
在印尼,角滑通常用绿豆为材料,但近些年,兴隆人为增加它的口感,用更贵的木薯粉代替,再用斑斓汁调出绿色。“斑斓芯”创造的这一整碗南方常见的清补凉,就有了三重斑斓意味,拍照好看,成为兴隆这一轮热度里挺出挑的东南亚风格单品——继2005年前后旅游业式微,兴隆在疫情开放之后获得了崭新人气,它得益于二十多公里外的日月湾,这片海域适合冲浪,“浪人”冲浪之余,倘若想在周边寻找一个吃喝的地方,多半就会寻到兴隆来。
老一辈华侨对椰奶清补凉的口感要求挺高,椰奶浓度过高或过低都达不到他们的要求,盘姐说她真正放下心来,是从亲戚那里听到一些老华侨的好评。这种对斑斓的使用,也是华侨才会想得出来。一出兴隆,海南人一般只偶尔将斑斓叶丢在米饭或汤里,增加一点清香。但榨汁后深入使用还得看兴隆人。一旦思路打开,盘姐就发现,像拿铁、椰子鸡都能添加斑斓,“斑斓+椰奶”这套公式拥有了“色与香”的魔力。
“斑斓芯”的椰子冻很有个性,装在小椰壳里端上桌,吃起来像是某种果冻,这是盘姐自制的配方。果冻凝胶类食物可用的原材料挺多,她用的是魔芋粉,将它与椰浆粉、斑斓汁等调和出恰当的比例,是这个椰子冻好吃的关键。芒果肠粉也很有趣味。海南的芒果个头大,肉质厚,便宜又好吃,用果冻皮将芒果裹住,伪造成肠粉的模样,是海南常见甜品。盘姐说她只是将斑斓汁添加进去,让一份芒果肠粉变成白绿双色,绝对算不上什么创新,却让这道甜品变得很受欢迎。
她们店里每天都要用掉二三十斤斑斓叶。对比起来,整个兴隆最火的餐厅“南洋风味”,斑斓用量高达每天200多斤。老板詹舒敏说,她的方法是号召员工在家里种斑斓,她用三块钱一斤的价格收,也算是给员工增加一点收入,质量也有保证,一举两得。
当然,只有斑斓,没有椰浆是行不通的。斑斓汁原液,必须加入椰浆,先做好这个基底的调配,才能大展拳脚。椰子,或者准确地说椰浆,是整个南洋风韵的灵魂。
在兴隆各色餐厅的厨房,椰子是油盐酱醋一般的存在。青椰一直是流行的,也就是嫩椰,10块钱一大个,插上吸管就是夏日美妙的饮料,青椰水并不很甜,但贵在解渴。中等熟度的椰子会被选去做椰子鸡,那是椰水最甜美的时候。而椰浆,用的则是老椰的肉,老椰的壳很硬,外面纹路粗野,椰水也已经老到没什么风味,“就像七八十岁的老人”,但椰肉质地完美。
詹舒敏的“南洋风味”就在我住的亮橙色酒店正对面,每天我出门,都能看到它门口在排大队,兴隆餐饮人公认的事实是,这条街的人气就是“南洋风味”带起来的。在它的后厨,我们品尝了一小杯现制椰浆,那是浓郁香甜到甚至发腻的一杯白色汁水,而且后劲十足,一分钟后我还在咂摸味道,嘴里甜腻腻的。师傅说,他每天的工作只有一个,就是做椰浆,“南洋风味”客量大,椰浆又得应用在许多料理里,早上最忙碌的就是刨椰肉、打椰浆的几位师傅。椰肉用破壁机打成渣,打四次,过滤四次,椰浆料理台是整个厨房最忙碌的位置,做糕点的、做甜品的、做咖喱的,都得来它这里获取新鲜椰浆。
椰浆是非常小气的食材,就算放冰箱里过夜,椰油也会浮到表面。所以得每天现制。现在刨椰肉、打汁、过滤等流程能借助工具了,但在盘姐小时候,什么都得手工。她是华侨第三代,像很多华侨人家里的小孩子一样,过年固然高兴,可也有很讨厌的事。刨椰肉就是这里面一项,提前半个月就要开始干这种活儿,坐在一个小板凳上,椰子破两半,用一个锯齿状的铁器将椰肉刨下来。
在兴隆寻访东南亚美食,整体感受是所谓大菜的餐厅少,小馆子多,这本来也是东南亚饮食风貌,小食多,正餐少。要说“大菜”,咖喱当仁不让,是头牌。咖喱鸡、咖喱牛腩等这几样,是兴隆人请客吃饭必须出场的。
说到咖喱,起源是印度,我没去过印度,但在伦敦吃过孟加拉人开的印度餐厅,咖喱之辣超出想象。咖喱传到东南亚国家后最大的改造是加入本土香料,比如香茅、红葱头等。马来西亚的咖喱香辛料会更重一点,而印尼咖喱最显著的特点还是椰浆,用熬制好的咖喱料再去烹调的时候,会加入椰浆调味,实际入口是偏甜的。
不过,炸红葱头都那么香,那二三十种香料熬制的咖喱料得是何种香味?好奇心第一次得到满足是在“南洋风味”,厨房师傅端出一小碗给我,居然相当浓稠,深黄色,有一层油浮在表面,至于香味——这么说吧,咖喱料为我采访美食这些年的华丽嗅觉体验又新添一笔。此前,我的鼻子曾在法国南部伸进过一小篮新鲜黑松露,曾在厦门钻进一坛陈年50年的老萝卜干,都是布头或坛盖揭开一瞬间分子密集奔涌带给人类的美妙冲击,咖喱料提供的味觉体验相当类似。非日常,而且上瘾。
其主导香味来自香茅,这是厨房的师傅告诉我的。香茅这名字天然着迷,我总是在泰国风味餐馆不由自主地被菜单上的“香茅烤鸡”,或者“香茅炒牛肉”吸引,吃起来有点像洋葱的东西就是它。兴隆餐馆的后厨里,香茅是很不起眼的,也是基本配备,就像咱们北方人家里的蒜薹一样,白色,一捆捆地搁在篮子里。我拿起一根来使劲嗅,也是闻不到任何味道。但就像蒜头一样,只有当你拍碎它,辛香扑鼻而来。我记住这种味道,在头脑里左右画两个方框,左边是香茅,右边则是咖喱料,试图对比两种香味——这种将嗅觉可视化的努力当然以失败告终。
事后回想,无论是香茅还是咖喱料,给我的感觉是笼统而鲜明的——不柔和,不收敛,是股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。换句话说,咖喱是种很霸道的调料。正是因为霸道,几乎能与任何东西搭配,怪不得兴隆人会说,“咖喱就算做鞋底也好吃”。
所以在兴隆,你除了能吃到咖喱鸡、咖喱牛肉这类常见的动物类料理,印尼人还会吃素咖喱、咖喱鱼丸等。
对那些以东南亚风味见长的餐馆来说,预备咖喱料是厨房大事。像“南洋风味”,客流量超大,用量大,通常要一周时间来准备材料,光是香茅,他们就要准备几百斤,三四周熬制一回,随后分装急冻。詹舒敏说她小时候最害怕就是做咖喱,每次都逃不开,那些烦琐的备料过程非她莫属。她是长孙女,下面的弟弟妹妹又小,活儿只好由她来干。那会儿的烦琐程度,光是姜就有三种,从地里挖出来的姜不仅要去土,还要刨掉皮。她开“南洋风味”餐厅,从路边摊开始,起初只卖清补凉,有了店面之后才开始做咖喱,那时候人手少,每次做咖喱料,都要歇业三天。
我们在兴隆八九天,没能赶上“南洋风味”备料,但有一天上午,兴欣阁餐厅的老板陈阁临时通知我,说晚上要炒咖喱料,7点钟开始。
兴欣阁2002年开业,在兴隆算是老牌餐厅,只不过它并不在镇中心,而偏于一隅,但位置还不错,对面有希尔顿等几家星级酒店,那些远道而来的候鸟成为兴欣阁的主要客人,“他们连早餐都来我这吃”。所谓“候鸟”是兴隆人对外来短居者的称呼,这些人大约来自北方,需要在冬季到海南避寒旅居,所以候鸟常客也是兴隆餐饮业需要关照的群体。兴隆的南洋口味也因此逐渐改良,变得没那么重口味。
兴欣阁开业当时,周围是一片荒地,将餐厅开在这里纯粹是因为陈阁租下这块地曾经开过工艺品厂,生意失利后才决定开餐厅,手艺也是印尼归来的家人传授。
我们晚上7点钟准时到,到厨房一看,却只看到一锅熬制好的咖喱料。我跟老板“撒娇”,不是说好的,看制备过程的嘛。老板说,不知道厨房师傅怎么开始得那么早,他嘴上那么说,背地里或许暗自庆幸我们没提前抵达。总之,他用他的方式阻止了他的咖喱配方外泄。
熬制咖喱料的师傅已经在兴欣阁干了20年,他很慷慨地重新开火,演示一遍如何在一口大锅里搅动。问及都加了哪些香料,果然,他也只透露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东西。比如,不用他说,我也早已获悉的黄姜,这是咖喱料颜色的来源。其他的还有南姜和沙姜两种姜、红葱头。除此之外,还有几种辣椒,据资料,印尼咖喱料里还有芜茜、柠檬叶、豆蔻、桂皮、丁香等等。
关于咖喱料配方,兴隆餐馆的老板们像是被培训过一样,统一口径说“那每家餐馆的咖喱配方都是不一样的”,也大都是上一辈人传下来的,只有他们自己能吃出区别。至于配制咖喱的香料,我最后放弃了追索。不过兴欣阁的师傅还是透露了些关键的细节,比如,像新鲜香茅、姜、红葱头等这些食材属于“湿料”,过去用石杵捣碎,现在改用破壁机了。炒制咖喱料的主要功夫就花在它们身上,需要用将近40分钟在不同火候下炒,大火转为小火后,最后再加入那些干料搅拌均匀。
这样熬制的咖喱料里有颗粒感,能看到纤维,这都是各种香料搅碎留下的痕迹,咱们在一个餐馆里点咖喱,或许可以通过观察这些,判断它是不是真材实料。印尼人烹调咖喱料理,还会再加入椰浆,甚至,他们还是要讲,椰浆是印尼咖喱的灵魂,但“灵魂”要等到真正烹饪的时候再去参加了。兴隆的咖喱其实已经很符合中国人的口味,只要是自制咖喱料的餐厅,点什么都不会错。